喊疼,那些人嫌吵,抓着我的脑袋往墙上撞。
“咚!咚!”脑袋磕墙能磕出多大的动静,全是闷响,有的人很不满意,逼着我让我说自己是“支那婊子”。
“何先生,你没事吧?”
熊伟凑上来询问,我下意识往后躲,身后就是墙壁,后脑袋磕上去,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朝着熊伟摆摆手。
我推了今天本来该有的行程,把自己关在卧房。拉开抽屉,看按顺序规规整整放在里头的信。
好时候戴逸一个月能寄三四封,也有半年没信来的时,最开始那半年就是。
拢共薄薄一沓,我看了太多太多遍,内容几乎都要背下来。
我的心在这些狗屁“之乎者也”里慢慢安宁了,脑子电光火石地蹿过一个念想:要打仗了,得赶快把大嫂和小嫚送走。
我立即点了人跟我出门去公馆接大嫂,汽车开了一小段路,我连忙喊住汽车夫掉头——后头有人跟着。
多半是日本人派来的。
都在盯着我。我不得不警惕,只能嘱咐最信得过的熊伟,让他联系好船,趁天黑偷偷送大嫂和小嫚走。
巨大的挂钟摇摆着,按时间,船应该已经开了。
我心神不宁,在楼上楼下院子来来回回地绕,可算等来了熊伟。
一看熊伟的模样,我的心就猛然沉下去——他失魂落魄,眼圈通红,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才说话:“何先生,董小刀截住了小嫚和大嫂的船。把她俩抓走了!”
就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曹之瑞带着个国民党军官到了。
我因大嫂和小嫚而心急如焚,结果那军官愈发慢悠悠地把他手里的地图铺在我面前,不急不缓地给我介绍周边地形地貌。
阿姨沏茶端上来,我这时已急得有些恼了,摁着人家的茶杯盖子:“您有何贵干直说吧。”
他用手指头指着入海口:“从水路到沪地,必经这一处,这一处水浅河窄,我军军船已破除了沿途航标,只要把这个口子填上、堵住,日军就无法进来。目前周围停泊的军船只有20余艘,何先生,”
军官越说越激动,腾一下站起身,“他们的主力从水路进不来,我们的人就能先到!”
我听懂他是什么意思,不接他的话茬儿,开始直接说我自己的事儿:“也是为了威胁我拿这一百艘商船,日本人叫董小刀绑了我妹妹和楼春玉女士。”
看了看曹之瑞,又看看这军官:“我就这么一个请求,请二位搭把手,能救就救,救不了连董小刀一起杀了,别让她俩落日本人手里遭罪。”
他们两个立即异口同声说“好”。
夜长梦多,等着我的商船全召回了岸,我连夜看着脚行挑担子运石头上船。
运了整整一宿一天,足30万立方英尺的石头。
傍晚七点。
汽笛哀鸣,军乐奏响,旗帜升起,舵手推闸——船底部的水底门齐齐打开,一百多艘载着沉甸甸石子的军船、商船缓缓在入海口下沉,直至沉没。
军船上传来年轻的呼喊:“中华民族永不沉没!”
我朝那方向看去,一不小心就看见了里头唯一一个穿黄色陆军军服的男人。那人站在甲板上,正和身旁的海军有说有笑,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
汽笛声没有停下,军乐还在器宇轩昂地响,旗帜在飘。几乎要震碎心肺的响声中,我深吸一口,几乎连同魂魄一起吼出去:“戴逸!”
戴逸却不意外,他单手撑住栏杆,抬起另一只手朝我挥了挥:“何先生!”
入海口封了。
我们要回法租界。
汽车路过威尔斯桥,宪兵队连衣服都不换,穿着军服,冲上来,一层又一层的严密人墙,将大桥入口和出口堵得死死。
戴逸一直在看我,几乎抽不出空往窗外瞧,所以他还在继续和我说话:“何先生,同我去重庆吧?”
我恍恍惚惚地跟着应一声好。
他见我这样,终于不说话了,转头朝窗外看去。
此时,我的汽车上除了汽车夫,副驾的熊伟,就只剩下我和戴逸。
后边还有两辆汽车,一辆坐的是戴逸的随行人员,一辆是曹之瑞划给我的巡捕。
上前问询的人被枪杆子顶着推回来,我们只能被迫留在桥上。
桥两边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安静的汽车内室里,我开口和戴逸说话:“连累你死在这里,真不好意思。”
我是真没想到日本人的消息能这样灵通。
以我在法租界甚至于整个地头的名气,他们不会马上杀我,会再等一等,等到看客足够多,杀我立威,叫人知道,忤逆他们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坐在我身边的戴逸不说话。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有些不安。
我极喜欢戴逸,但戴逸对我到底什么心思,我却是从来没问过的。怕一旦问得不好,两人尴尬,面都不方便见了。
风吹在我脸上——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