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水城进入盛夏。
太阳毒辣,不但把街边的行道树晒得打蔫儿,还烘出了人家的草汁,处处一股清香的叶子味儿。
段景行衣兜里的手机震起来,他快走几步,躲到一棵木棉树下,借着树荫避暑,划向接通。
“是不是段景行啊?”
电话里中年男人的声音总觉着在哪儿听过,他应道:“我是,请问哪位?”
“城东派出所,”那人说,“你年前因为自杀被热心市民救了送过来,当时留了你的身份证号和手机号,今天翻记录看见了,做个回访,最近过的咋样?”
想起那位“热心市民”,段景行会心一笑:“我挺好。”现在正是大中午12点半,他问回去,“您吃饭了没?”
对方卡了一下,大约没想到他这么自来熟,缓了一会儿才说:“忙完就吃。”
通话结束,他拿着手机翻到外卖APP,点了一堆家常菜,地址写了城东派出所,联系电话写上了这个手机号。
风呼呼吹过,树枝往下一压,一捧木棉花刚好与他视线齐平,如同被一只手掌托着,上面正好长着五朵昂扬向上的橙红色花骨朵。
下单付好款,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他参与的街舞比赛的队友:“决赛要先跳作品和齐舞,你这俩都弱,早点过来记动作吧?”
“好的。”段景行回答。
从电视台排练厅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回来路过禁毒支队,坐在出租车里,看见二层三层的窗户一盏一盏地亮着,迟了些,他急忙招呼师傅:“就停在这儿吧。”
大开间办公室里,蓝墙上铿锵有力的刻着“人民公安”,办公室里满满登登的加班缉毒警,狐獴似的抬头看他。
有人探着脖子看段景行手里的塑料袋:“今天带的什么?”
“鸡腿。”段景行放下手里的金拱门全家桶。
小伙子们一哄而上,一人抢走一只腿,朱萍说要减肥,只扒出份蔬菜沙拉,用叉子一口口叉着吃。
她顺势坐在了段景行旁边,但段景行毕竟看见过这姐姐穿性感内衣,多少觉着有点别扭。
朱萍吃得差不多,朝他挤了挤眼睛:“哎,跟姨说,那个小烂仔怎么追的你?”
段景行仔细回忆了一下,照实说道:“没追,他就让我给他的猫铲了一泡屎。”
朱萍:“……”
500公里之外,缅北。
和水城一样,这里同样是酷暑。
淡淡的云从山峰上如水般倾泻而下,空气潮得厉害,小鸟抻着长调叫得格外亮堂。
秦晚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托着一碗凉面,正往嘴里扒。
在他对面坐着个十五岁上下的本地女孩,名叫珍珠,会讲汉语。
他吃得一根面条都不剩,递过去空碗,珍珠拿着到门口的水龙头下冲干净,放回屋里碗架,然后坐回他面前,拎起地上的渔线,继续编渔网。
秦晚没事儿干,看了她一眼,她立即把头埋得更低,脸颊泛起了一片红,倒是不影响手指灵巧地系出一个个绳结。
沿着她的手臂,看见零零星星被虫子叮咬出来的红肿脓包,秦晚问:“你手上那个,是山里虫子咬的吧?”
珍珠没有答话,把手里的渔网抖抖拎得更高,几乎要遮住脸。
“面条很好吃,谢谢。”
他站起来,拐去村口的方向——谭潘正在那儿赌拳。
这村子里没有拳庄,谭潘赌拳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挑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亮出一沓儿钞票,谁赢给谁。
没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凑一起打架,更容易出事,因为手上没分寸。
他咬着根草梗儿,看两个村民打得满脑袋血,打了个哈欠,同看得正起劲儿的谭潘搭话:“出来三个多月,一路到处拐,我跟你来旅游的?”
谭潘把自己贴身戴的佛牌从领口拎出来,双手拢着它合十,闭眼附额贴上去:“有鬼,不敢回家,怕把鬼招过去。”
说着,把佛牌掖回衣服里,偏过头看向他,模仿着不入流鬼片瘆人的语调开口:“鬼的消息比人灵通,我今早才刚要找那人聊一聊,他就跑了。”
在谭潘身旁站着的是他的心腹邰坎,不远处是村子里的水稻田,草苗儿的清香扑鼻,邰坎突然举起枪,瞄准正在插秧的老汉,“砰”一枪打出去!
老汉头上戴的草帽打着旋儿跌出去,整个人往前一倾倒地。
秦晚瞪圆眼睛看邰坎:“你他妈干什么?”
“打屁股上了,”谭潘伸出手指了指水稻田,忽然一拍大腿,“老邰你这破枪法!近视就去做手术好不好?”
邰坎生得人高马大、皮肤黝黑,话倒是不多,听见谭潘这么说,急于证明自己似的再次抬起手,这次瞄准的是那老汉的头。
秦晚扑上去,劈手夺下他手里的枪,转身面向谭潘:“你在村子里杀人,他们谁还敢给你去国境线看路?”
水稻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