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没想杀太后,不是那老东西不该死,而是她知道,她能顺利地杀死四妃,皆因她是高于她们的皇后,宫中侍卫只能看着她杀,象征性地阻拦。可若她把剑指向太后,侍卫官就可下令围剿她,那样的话她等不来宋戎,更没机会杀他。所以,她一直在福养殿等,等着宋戎来救他的母后。这一步她成功了,他赶来了。有备而来。宋戎听着她言,感受到她身上的生气儿一点点地消逝,他眼晴赤红,心魂俱裂。他哪里还有刚才的运筹帷幄,他也不像个帝王,一身的王者之气散得无痕无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没有算计,这护甲是给你的,我不要赢,我从此都让你赢好不好,等太医来就好了,等太医来就好了……”席姜的气越倒越轻,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不服,我不服。”清晰地说出这句后,席姜泄了最后的心气与力气,眼皮慢慢拢上,声音轻到听不清:“也好,阿娘来了,等等阿娘。”席姜还说了什么,只是声音更轻了,轻到似无声,但捱她最近的宋戎都听清了,她在人间的最后一抹温情,不是留给他的,而是给他们的孩子的。而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来找我们。”宋戎感觉到席姜的手一点点地凉了下去,人死后是这样的吗?失温如此快的吗,他杀过很多人,却从未关注过死亡,原来这就是人死如灯灭。宋戎比席姜还像个死人,他看着眼睛紧紧闭起心不跳脉亦无的怀中人。这是他的皇后,他的妻,慢慢地这些身份渐渐退去,他眼里只剩那个一见到他就会对他报以灿烂笑靥、总是对他充满崇拜信任的女孩。他从没说过,只要看到她对自己笑,他就心中欢喜,充满力量,好像是能战胜一切的神。原来,他所有的底气与自信皆源于她,她才是他的神。现在,他的神灭了,他再也看不到她对他笑了,他要失去她了。不!神明怎么会死呢,只要还有人信仰,她就是永生的。是的,神是不会死的,这些都是假相,是幻梦。所有人都盯着抱着皇后定身不动的皇帝,周遭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可算万籁俱寂。只见,皇上的面色由龟裂到平静,形容不再骇人,他把皇后稳稳地抱在怀里,起身目视前方道:“皇后太累了,睡下了,朕带她回中宫,尔等散了吧。”全场众人大惊,规矩都顾不上直楞楞地盯着皇上看,震撼地看着皇上抱着皇后,步履坚定地朝中宫殿去。
才被扶起的太后,腿又软了,嘴上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疯了,都疯了。”在这些望着帝后背影的人当中,有人出声道:“大监,阿抬大监!您怎么也跟没了魂似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说话的是申承望,申大总管。所有人都看到皇后娘娘咽了气,圣上或悲或怒都属正常。但,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莫不是刺激受大了,蒙了心得了癔症?这还了得。申承望一时无主意,想寻求大监的意见,不想对方还跪在地上,看着背向而去的帝后背影,眼神像是凝住了一般。申承望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有了反应,起身快步追上去,走在皇上身后。作为养怡殿的大总管,他自然也跟了上去,想同阿抬说上几句自己的担心,对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只得同样默默地走在后面,心下想着,也许陛下一会儿就会清明起来,刺激过大一时失心而已,走一步看一步吧。皇上一走太后发话,大家伙儿忙活了起来,有给钱柳两位收尸的,有打扫院落血迹的。真如皇上所言,该散的慢慢散了,福养殿里的人越来越少。席姜这时才确定,没有人能看到她,也无人能感知到她。是的,就在刚刚,她咽气闭眼后竟再次睁开了眼,看见自己死在了宋戎的怀中,而她已灵魂出窍,置身事外地看着这一切。可能是手刃宋戎的执念太深,她忽略掉这怪异的一幕,第一时间去拿自己的剑,要再给他一刀。但可惜,她拿不起剑来,她像话本中的鬼魅一样,无实体只余一抹不散的幽魂。她看着宋戎表静地说着疯话,却又奈何不了他分毫。也是,若是死魂能把活人如何,这世上恐没人敢做恶害人,也就没那么多的枉死冤魂了。她看着宋戎抱着她的尸身走远,并不想跟去,茫然地站在福养殿中,看着众人在她身旁忙来忙去,无人知晓还有她这一抹幽魂的存在。忽然,席姜发现自己并不孤单,她见到了其他魂体,那是她杀死的武贵妃,钟淑仪、柳妃与钱妃。她们排成一行出了福养殿,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步伐整齐,虔诚向往。席姜忽然有了目标,她跟了上去。只一出殿就看到,原本前方的宫道,此时在尽头处凭空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高耸的门头上有牌匾,离得太远了,席姜看不清上书为何。四妃就是奔着那道巨大的门去的,席姜心中有个猜测,这猜测让她眼晴冒光,期待兴奋了起来。大门看着不近,但走了一会儿也就到了,席姜在心中暗叹,原以为鬼魂死后是用飘的,不想还是要走路,只是没有脚步声。到了跟前,席姜看清楚了,匾上提字“不渡”,这是何意?不该是“阴司”、“地府”,哪怕是个“奈何桥 ”都比这二字合理、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