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善恶道上的残影,期初的小沙弥是幼年,刚刚桑树下的是少年,越是往后走,他的年岁越长,如果再见到他,余下的身觉、眼觉也会破妄归真。
听吃苦师父说过,有些修士化神之后渡天人五衰,尤其是五衰后期,痛苦难当,往往韶华白首,叮嘱她以后遇见面貌年轻却已满首苍白的修士,一定要持礼以对。
这么一想,南颜心里便生出难以抑制的好奇,她从未见过天人五衰的修士,而据说那道生天的玄宰就正在第五衰之中,若能成功渡过,他下一步便可斩界飞升。
换言之,她将要面临一个天人第五衰的敌人。
这个敌人无论修为还是城府,都立于当世巅峰,而这位佛修前辈对她并无恶意……这会是个见识五衰大能的绝佳机会。
把心一定,南颜便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善恶道是一条炼心路,漫天的星子爬上天空后,南颜已是如行刀山,眼前更是时而尸山血海,时而天魔诱惑,待到了七百阶莲灯时,她朝前一扑,抓了一把丹药狼狈地吞服而下后,彻底蔫在石梯上不动了。
「真圆。」一个威严的声音遥遥传来,「你已通过愁山院善恶道试炼,点莲灯七百盏,足堪位列七劫塔修行,是否要本座接引你入山门?」
趴在石阶上的南颜动了动手指,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发青的嘴唇张了张,道:「请前辈允我继续试炼。」
那威严的声音冷哼道:「你灵力已空,心神耗损,肉身亦已无处不伤,再往下走,便需面对与元婴中期相当的炼心之魔,有性命之危。」
错过这一次,再也没有机会在那位玄宰之前面对五衰修者。
「请前辈……允我继续试炼!」
似乎对她的不自量力十分不悦,那威严声音道:「你好自为之!」
眼前视线昏蒙,南颜挣扎着从石梯上爬起来,她当真是用爬的,一点点往上挪,走个阶,便要吃一些丹药维持体力,如是勉强到了八百阶时,她发现身体完全失去了触觉。
这个时候,她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酒香。
蝉露悲!
南颜一睁眼,眼前的一切又清楚起来,她身边又坐着那个眉心朱砂的佛修,见她愕然地挣起,那佛修不由得本能地把将手中的酒往身侧藏了藏,但随后又觉得没有什么用,只能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他发间的霜白又多了许多,但神色已比上回见到时安宁许多,见南颜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酒,面上微微泛红,「愁山院中禁酒,你可莫要声张。」
「你……前辈这酒,是从何处来的?」
他显而易见地有些无措,好似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将酒放得远远的,慢吞吞道:「我去载曾到一个知交家中为他亡妻引灵,他那亡妻死前不愿与他相见,自行散离三魂七魄,我那故交用了九十九年方将魂魄寻齐,延请我将魂魄拼凑完整,超度他那亡妻……」
南颜耐心听着:「然后呢?」
「我那故交有个女儿,我在为她母亲拼凑魂魄时,她时常趴在墙头偷看,总同我说,她欠我人情,问我想要什么。」
南颜心头莫名紧张起来:「前辈是怎么回答的?」
佛修十指交错,空灵的双眼现出一丝迷茫:「出家人本无欲求,她却总说要还我,每日前来,说她白日里怎么受父亲的训斥,怎么同竹马打架,外人怎么夸她好看……又说,她喜欢酿酒,要为我酿一种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酒。」
蝉露悲,原来是禅路悲。
……别、别是她想的那样吧。
这个时候南颜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敖广寒那张一提到她娘就择人而噬的脸,还有那未洲剑雄寻上道生天惊天动地的一剑。
嫌疑人那么多,万万没想到,佛门还有个嫌疑最大的。
南颜听得面容僵硬,冷汗涔涔:「前辈,你看那送你酒的人,同我长得像吗?」
佛修转过头来瞧她,只见这姑娘灰头土脸不说,脸上还流着两行血泪,五官深不可测,一时难辨认,很是凝视了一会儿,抬手捉住旁边飘落的一片叶子化作手帕一点点把南颜的脸擦了起来。
……为什么感觉他脸上带着一丝细思恐极的慈爱?
南颜一脸茫然地任他擦脸,等到擦干净后,那佛修啊了一声。
南颜颤抖着问道:「你觉得我和她像不像?」
佛修又认真端详了片刻,歪着头一脸温善慈爱道:「孩子,贫僧觉得,你同倒是生得挺像的。」
南颜:……
破、破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