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宫佛室,毓贵妃跪在佛像前,虔诚念佛。皇帝负手而来,看到跪在佛前的身影,冲欲行礼的宫人挥了挥手。宫人悄声退下,皇帝缓步走到毓贵妃身后。因闭着眼,耳朵便格外灵敏,毓贵妃听到沉稳的脚步声靠近,猛然睁眼回头。“陛下。”毓贵妃又惊又喜,没料到皇帝会来钟灵宫。“念多久了?”皇帝伸手,将她扶起。毓贵妃淡笑道:“没多久。”嘴上说着没多久,但走路不太顺畅的姿态却出卖了她。皇帝龙目敛沉,牵着她去了大殿。“让臣妾看看陛下的手。”毓贵妃忧声道。皇帝依言将棉布缠着的手递给她,缓声道:“无碍,只是轻微灼伤。”毓贵妃捧着皇帝伸来的右手,轻解开棉布后凝眸细瞧。皇帝的右手手背被灼烫了拇指大一块,且灼的有些狠,虽抹了药膏,但还是能隐隐看到皮肉微焦泛黑。毓贵妃瞧着,美目温热:“灼伤最是疼痛钻心,陛下夜里可睡得着?”皇帝沉叹:“是有些睡不着,正好想想这些年的功过,想清楚列祖列宗为何予此警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不必过于责心。”毓贵妃将皇帝的手重新包缠系好。皇帝收回手,拧眉道:“此次承儿为朕受伤,待开朝后朝中定是要起波澜。”是非功过自有史书记载后世评说,皇帝不甚在意,朝中局势才真正让他忧心。若郁承与曹家同气连枝倒也罢了,可偏偏他秉性正首,忠孝仁德,却又摆脱不了曹家控制,叫人又爱又叹。看到郁承,皇帝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知晓皇帝中心中挣扎,毓贵妃由衷道:“太子被周太傅教的很好,端正恭谦,心怀天下,是个明君。”皇帝思忖良久,低沉道:“承儿很好,峥儿也很好,不论将来他们谁坐我这位置,曹家都必须铲除。”这是皇帝心头沉疴夙愿,也是他作为父亲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身为帝王,权衡的是天下大局,而非个人得失功过。不论史官如何写,不管郁承会不会怨他,他都会遵心而行。曹家,不能留。后宫不得干政,毓贵妃适当的回了一两句,便不再搭话。她知皇帝心中自有论断,不过是无人诉说,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也正因毓贵妃进退有度,玲珑通透,又从不恃宠生骄,皇帝同她在一起才觉舒心自在,有话才愿意同她说。宫墙巍巍,墙内人人都是困兽。若无个知心之人,年年日日都是折磨。“峥儿这会儿,应当在姜家吧。”皇帝忽然道。毓贵妃点头:“按习俗,今日是回门日。”毓贵妃的父亲曾任太傅,与同为帝师的曹太师论见不一,屡遭打压,后调任到文书阁整理文书。十年前告老还乡,于前几年逝世。而毓贵妃是家中独女,爹娘离世后便无甚亲眷,自也无处探亲。“母妃,咦,父皇也在。”郁澜带着庄韫来了。“外祖父,外祖母。”庄韫端方见礼。皇帝笑道:“韫儿如今越来越像大人了。”庄韫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嗯。”皇帝点头。庄韫道:“那你们往后说话,能别叫我回避了吗?”“好个鬼灵精。”皇帝和毓贵妃被逗的哈哈大笑。
因郁澜和庄韫的到来,冷清的殿堂瞬间热闹起来。与此同时,姜家也是一片欢声笑语。今日回门,郁峥送了姜宁一把精美良弓,并亲自教他射箭。“姐夫,我射中了。”姜宁一脸兴奋。“嗯。”郁峥应了一声,搭箭拉弓,射掉了姜宁的那支箭。姜宁懵了,还能这样玩儿?郁峥道:“射箭不是游戏取乐,你既要学,便要用心将它学好,多一技傍身,便能多一分自保之能。”“你方才这箭虽中了,却离靶心尚远,且力道太浅,若是狩猎杀敌,只能使其受皮外伤,并不能致命。”君子六艺,学院虽都有教授,但并不注重骑射,因此姜宁虽有接触,却只懂皮毛。而郁峥所教,皆是扎实精论。姜舒同姜父姜母在厅中喝茶闲话,瞧见郁峥认真教导姜宁,很是宽心。“王爷愿亲自教宁儿,实属难得。”姜母既欣慰又感激。姜父也道:“是啊,能得王爷指点,是宁儿之幸。”郁峥虽不是太傅,但他师承周太傅,且学艺得精,也与太傅无异了。以姜宁的身份,能受郁峥指教,己是莫大荣幸。见姜宁己学了许久,手都磨红了,郁峥适可而止道:“今日就到这儿,平日你在家中得空再练习。”“记住,箭术没有一蹴而就,贵在坚持。”姜宁谨记于心,两人往厅中走去。郁峥边走边问他:“可想学骑马?”姜宁连连点头:“想!”郁峥弯唇道:“王府有片跑马场,改日你去王府,我让人教你御马。”王府不止有跑马场,还有许多良驹。“多谢姐夫。”姜宁朗声道谢,恨不得明日就去。姜父怕给郁峥添麻烦,拧眉道:“王爷事务繁忙,不必事事都纵着他。”郁峥在姜舒身旁坐下道:“无妨,王府有御马师,不用我亲自教。”姜父一听,这才放了心。待大后日一开朝,郁峥便又要忙于政务,确然没有时间亲自教姜宁。当然,过些日子姜宁便要入学,也无太多时间去王府。“手可疼?”姜舒记挂着郁峥的伤。郁峥扫了一眼缠着棉布的手,缓声道:“不疼,没有牵扯到。”这点小伤,也只有她会这般在意,郁峥心中暖融。“姐夫,用过午饭我们来下棋吧。”姜宁兴致勃勃。“可以。”郁峥欣然应允。“那得先说好,我先来。”姜父插话。姜宁不服气道:“为什么?”姜父一脸正色道:“因为我是你爹。”姜宁气的无话反驳。姜母嫌丢人道:“多大年纪了,还同孩子争抢,也不怕叫王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