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不相见
太后的福寿宫内,顾晏惜行礼后叫了声祖母。
太后招手示意他坐近些,如今对着孙子这张脸她已经很习惯了,「听说你去花家弔唁被你皇伯父训了。」
「没想到传到您这来了,您别担心,没有那么严重,我平时和花家并无来往却突然前往花家弔唁,皇伯父好奇之下才多问了几句。」
「祖母也好奇,你和祖母也说说。」
顾晏惜垂下视线,「说了您又得难过。」
「无妨,不差这一件。」
沉默片刻,顾晏惜道:「当年我从王府逃出来时一身血迹,谁见我都退避三舍,要不是花老大人恰巧经过那里把我带上他的马车送到医馆,您后来未必还能再见到我。」
顾晏惜说得平静,太后却差点掐断了指甲,当年,皇帝就是在医馆把伤痕纍纍的晏惜带回来的!
「所以我不想告诉您,您知道了想起那些事又得难过!都过去这么久的事,您别总记在心里。」
太后怜惜的拍拍他的手,疼爱之情更甚。
顾晏惜垂下视线,这件事里从头就没有花屹正什么事,当年,是他自己想尽办法避开追捕的人跑到医馆去的。
可只有把花屹正安在这里皇伯父才不会深查,那些腐朽了的陈年旧事谁也不想去掀开了,噁心了自己,也噁心了别人。
他倚仗的也是皇伯父对他的信任,他有监察百官之权,却无人监管他,所以他才敢在没有诏令的情况下跟着花芷去了阴山关,他才敢隐姓埋名去花家做个武先生。
也也因此,皇子们虽然忌惮他却不敢动他分毫。
「你父亲……」
「祖母。」顾晏惜抬头,「不说他。」
「好好好,不说,咱们不说。」所有子孙里,太后最疼的就是这个命运多舛的孙子,舍不得看他有一点为难,看他不乐意立刻就转开了话题,「祖母给你相看了几个好人家的姑娘,都性子好不多事,娘家也都不是那些显赫权贵之家,你也不用担心会……」
太后拍拍他的手,「别总是一个人飘着荡着,祖母心疼,你皇伯父也提了好几回了,晏惜,有些事你也别怪你皇伯父,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不容易,可不管怎么样,他也是希望你能安安稳稳成个家的。」
「没怪过皇伯父,怎么能怪。」顾晏惜神情难得的温驯,完全没了平时的淡漠模样,「就是几位皇子殿下都未必有我得的照看多,我和皇伯父睡过,他们可没有。」
太后也笑,「可不是,这些你都得好好记着,想着这些,有些事也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你说是不是?」
「是,您不用担心我会生出什么想法来,他们争破了头想要的我看不上,也不屑去争,就算有朝一日他们真要把我手里的权力收回去我也愿双手奉上,祖母您放心,我不会掺和到那些事里去,有那逍遥日子过再好不过,等翻过年天好了我就去和皇伯父说,带着您出宫去住一段时间,日日困在这皇城中,再好看的景致都腻了。」
太后欢喜得和普通人家的祖母一样,眼睛都瞇了起来,「不要以为哄祖母高兴了祖母就忘了那件事,你看看满京城哪家的世家子到了你这个年纪还没成亲的,老大没比你大多少孩子都几个了,你也不怕人笑话。」
他又不需要为了去抢那个位置给自己想尽办法的加码,顾晏惜心道,嘴里却给太后吃了一颗定心丸,「孙儿有看上的人,不过现在时机不对,等时机到了孙儿一定告诉您。」
太后大喜,身体都坐直了起来,「没有诓祖母?」
「孙儿不敢骗您。」
「哪家的姑娘?快和祖母说说,什么时机未到,早到了,快说。」
顾晏惜只是摇头,任太后怎么威胁诱哄都不吐露半句。
屋外听了好一会的皇帝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跪了一地的宫女对望一眼,皆是心有余悸。
顾晏惜扫了殿外一眼,继续应对祖母的逼供。
一夜过去,太阳早早就露了脸,今儿是个好天。
梵音声中,棺木缓缓合上,花芷看着祖母的脸一点点被掩住,最后砰一声合拢,真正永世再不得相见。
棺材钉死封口,所有人都在哭,家人,下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在哭,可花芷没有。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哭过。
她只是挺直背站在最前面,让人不由自主的看着她,跟着她,听从她,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让花家迅速从老主母过渡到了新的当家人身上。
时辰到了。
般若大师把灵位给了花柏林捧着,在众人讶异的眼光中把遗像递给了花芷。
花芷也不问为什么,她捧着自己亲手所画的遗像带着一众弟妹跪于灵堂外,等着起灵,昨晚她就安排好,她会带着弟弟们送葬,几个妹妹留在家里。
焚音中,木鱼声一下一下轻叩在心底。
棺材被健仆抬起,扶灵的是杨随安、宋成昊、陈达义以及老夫人的娘家侄儿侄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