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他扯出一抹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卢某受教了。”
何集满意颔首,“你的医术精湛,是其他大夫比不了的,日后必定大有作为,本官很看好你,这济世良医非你莫属……”
说着,何集深意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今晚来本官的私宅,本官会派人带你过去,到时本官再给你上上课。”
“谢大人指点。”卢济舟朝他深揖。
此时,一个衙役气喘吁吁地跑来,“大人,神像来了。”
何集的眼睛瞬间亮了,捧着不倒翁,疾步离开了。
神像?薛棠眉头紧锁。
出了衙门,卢济舟不动声色,看不出波澜,薛棠对他了解甚少,不过是因他救过自己,又是冯鉴青的知己好友,才心生信任,可现在要他协助调查幕后真相,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对待。
她思忖片刻,道:“卢大夫可曾听过一句话,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卢济舟听出了她的顾虑,不禁笑了声,“公主放心,若因几句话就迷失了本心,那我现在应还在太医院当官。况且,何集的那些话对我没用。”
“看来卢大夫演技不错,值得学习。”薛棠坦然道。
“毕竟当了几年官。”卢济舟长叹了声,敛容郑重道:“我从不在意名声,倘若真有人称我为济世良医,我自是欢喜,不过这四个字他人说得,我说不得。这是他人对我医术的肯定,我不能拿过来自吹自擂。”
“我虽是治病救人的医者,但我未必人人都救得了,我能做的便是对待病患一视同仁,尽心尽力,这也是我毕生的追求。就算遭人挑刺忌恨,我也问心无愧。&ot;
见他表明了态度,薛棠放心了,也为社稷有他这样的清正君子存在而感到欣慰。
“今夜又要麻烦卢大夫,感谢卢大夫相助。”薛棠道。
卢济舟笑了下,“我还是那句话,能帮到公主,是我的荣幸。况且,做决策的是公主,我不过是服从命令罢了。”
薛棠想起方才何集眼睛冒光的样子,疑惑问道:“方才说的神像是什么?”
“去看看。”
两人来到码头,只见一座蒙着红布的石像矗立在台子上,巍然不动。何集一脸兴奋地抚摸着石像,绕圈检查。
卢济舟正色道:“水患频发,坊间传闻河妖作祟,祸乱苍生,何集便命人铸造了一尊神像,用来镇压河妖,待吉日良辰举行揭幕盛典。”
正说着,身后涌来许多闻讯赶来的难民们,个个衣衫褴褛,披头跣足,朝还裹着红布的石像疯狂磕头,哪怕额头破了皮、出了血,他们也毫不在意,仍满眼放光地磕头祈祷,仿佛那块大石头真的显灵了。
一个老婆婆被蜂拥而来的人群撞倒了,薛棠和卢济舟不约而同地上前搀扶,可那老婆婆根本不起来,丢了魂似的连连磕头,“求求上神保佑我孙子赶紧好起来!老刘家就剩这一个香火了,不能断呀!不能断呀!”
薛棠怔怔地收回手来,五味杂陈。
人越来越多,薛棠险些被人推倒,卢济舟急忙将她拉出了人堆。
“公主可有受伤?”他担心地问。
薛棠摇摇头,视线落在那些难民们的身上,他们拥挤着拜神,争先恐后,面目甚至变得狰狞,仿佛抢在最前面的人可以优先获得神明庇护,如愿以偿。
薛棠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拜神场面,一时间呆住了,心乱如麻。
在台上的何集眼见着那群难民快要扑到他身上了,气得直跺脚,指着衙役们怒吼:“你们这群废物!养你们干什么吃的!要是冲撞了神明,你们担得起吗!快都给我轰走!”
就在此时,一群捕快前来增援,他们纷纷亮出刀刃,以此来恐吓难民。
利刃迸射着寒光,难民们害怕了,四散逃窜,可仍有一些难民不肯离去,躲在离神像远一些的地方继续跪拜,磕头如捣。
薛棠哀叹了声,“倘若真有神明庇佑,这世道,不该如此。”
她不忍再看,转身离去,心里沉甸甸的。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变这一切,还这世道清明,可若有一天,自己真的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就真的可以改变这一切吗?
她的眼前是那些难民争先恐后拜神的狰狞模样,耳畔回荡着何集说过的那句话,“你满足不了所有人的私欲,你就是罪人。人终究是人,不是神。”
卢济舟见她情绪消沉,闲聊的语气道:“看来公主不信神明的存在。”
薛棠沉默,台上的石像未露真容,里面究竟是怎样的面貌,一无所知,可那群难民仍是趋之若鹜,远远看去,他们像是跪拜一块巨大的红布。
“神明无非是信念和欲念的化身,是可以创造出来的。”她沉吟道。
卢济舟若有所悟,“公主慧眼独具,一语破的,真是醍醐灌顶!求姻缘的拜月老,求财的拜财神,看来这上天诸神,皆为凡欲衍生!”
“神是人创造的,所以变幻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