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且装模作样问了大师一些问题,辰义大师也如他们说好的那样一一回答。沈宝用觉得这位九十多岁的高僧表面沉稳,内里却是一点都不庄重。
在寺庙这种地方,当着神佛的面,大师配合着薄且的谎言,在她这个心知肚明的被骗者的注视下脸不红心不跳。这就是长者的智慧吗,一切皆空。
回去的路上,沈宝用依然很沉默,好像自打她回宫后,就一天比一天沉默,但她哭肿的眼晴说明,她并不像她表现的这样平静。
薄且本来是有把握骗过沈宝用的,她根本接受不了孽种死掉的事实,只要她不接受,他就有办法给她重新变回一个孩子。
不过是个才几个月大,除了哭泣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孩,他已让人带着乳娘去找了,找一个哭声、相貌与孽种相似,体形月龄差不多的男孩来。
就算不是完全相似也没关系,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借灵重塑的仪式至少要一百八十八天,就算是把朝夕相处的乳娘与孩子分开这么多天,再见的时候恐怕也认不出来。
不过是给沈宝用一个希望,让她活下去的希望。薄且在看到沈思时中箭时,他自己知道内心有多恐惧,那个孩子没了对沈宝用意味着什么,她如今还能在宫里与自己缠斗,那个孩子功不可没。
如果这个动力消失了,薄且不能确定,沈宝用在他的强大控制下,不可违抗下,是否还有劲头儿与他斗下去。
是的,他心里是明白的,沈宝用并没有臣服认命,她一直在寻求机会逃离他,这次让她陪玺儿出来就是在试探她。
他想试探又怕失败,这才把孽种带上,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保证,不想陈松竟会不顾亲子。
他陈家明明情况特殊,死的只剩他这一点儿血脉了,一个儿子于他,于陈家来说有多么重要不言而喻,但他竟能狠下心来舍弃。这是薄且在整个局中唯一算漏的地方,却差一点坏了整盘棋。
而此刻沈宝用的平静与沉默,让他拿不准她是个什么情况。
终是他先沉不住气,他问:“这回你放心了吧,辰义大师通达天庭,在他的祈愿下,那孩子什么时候回来不过是时间问题,你耐心等待就好。“
沈宝用按了一下放荷包的袖子,然后慢慢松开,对薄且露出一脸担忧之色,她问:“若是孩子回来了,陛下还会以孩子来作为惩罚,规定约束我见他的时间吗?”
薄且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他道:“这孩子也算是历经了磨难,被神佛眷顾之子,朕自不忍心再让你们分离,你可以每日都去看他。”
沈宝用眼睛一亮,略显激动地道:“真的吗?”
薄且被她这一眼看得,心荡了一下:“当然,君无戏言。”
沈宝用:“陛下答应我此事,我是信的,但陛下说君无戏言却是在说笑了。陛下还记得答应了九王什么吗,您真的会放我自由吗,这个承诺恐怕是不成了吧。”
“自然是不成的,这事九王不知你却是明白的,不用再提。”薄且毫无愧色,连不自在都没有,坦荡地承认了自己的毁诺失信。
他喜欢沈宝用现在的状况,怎么说呢,就感觉她对他敞开了一部分心扉,他的那些阴暗自私她都懂,可以直言不讳地说出来。不知这与她对陈松死心,他们再无可能是否有关。
薄且的心情大好,他邀功、甚至带了点儿谄媚地说起一件事:“朕跟在你们后边,行到明乙县的破庙时,看到了一对小乞儿。那个女孩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看到她因被朕多看了两眼而升起了戒备,笨拙地往脸上抹灰的行为,朕心里并不觉好笑,而是有些心酸。”
沈宝用听到这里,就知道该是她给出反应捧场的时候了,这种东西她在流浪看人眼色过日子时最为拿手,如今不过是旧技重施罢了。
她一副被谈到的自身经历吸引,感兴趣的样子,挑起了薄且说下去的兴致。
他更动心动情地道:“朕那时才意识到,以前对你诸多偏见,过于心狠。一想到你与那小乞儿为什么会这样,就知道你们曾遭遇过什么。朕忽然庆幸,你是这样的性子,比起你把
玺儿希望这些话可以安慰到沈宝用,事实上,沈宝用确实得到了一些安慰,甚至这些用在孩子身上的现实举动,比起辰义大师那些虚无缥缈的法事更能慰籍到她。
沈宝用知道玺儿会像她所说的那样一辈子都记得思时长眠的地方,但她还是要玺儿画了下来。
她拿着这张图看了好久,期间玺儿还会告诉她一些周围的景物,沈宝用全都刻在了心里,她知道自己早晚会去的。
画图被火烛吞噬,沈宝用烧毁了它。玺儿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以后有什么打算,如今身无一物、牵绊已无,若你还想,”
“阿姐,此事休要提,眼下我只有一事相求。”沈宝用打断她,她当然还想要自由,疯狂地想要逃出宫去,但这不是短期冲动下可以实现的。所以她需要时间,可她也怕时间,在宫里生活的时间越长,变故就会越多,而有的变故是沈宝用决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