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听了狄妃的半截话，就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觉得又可笑又可气，彼时黄珍珠年轻，想托付狄桢狄珠又无人可托付，最后选了这么一位不稳妥，不着四六的，他又生气这女人有毛病，黄珍珠也算她的半个雇主了吧？得了好处还不闭嘴，还想到处宣扬她的隐私，真是全无职业道德。

司机老吴给狄妃脱鞋，周明知道这些年来，狄妃照顾狄桢狄珠照顾得不错，她也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一无是处，他对上她的床头，摆着的照片是她和小朋友的合影，只是两人照，她和狄桢，并没有狄珠。

床头摆着两个相框，周明去拿后面的相框，也是她和狄桢，并没有狄珠。

这些照片如果平日黄珍珠来，狄妃怕被看出纰漏，总要收起来，她今晚喝醉仓促，全然忘了这事，心想又不是火眼金睛，几张照片能看出什么？

这世间，父母对自己的子女终究偏爱一筹，狄天佑小朋友是狄妃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能不宠爱？至于狄珠，当初她抱来，她妹妹连个名字都没给她取，现在得了这种生活，也算上天垂怜了。

狄妃喝醉一番闹腾，引来两个已经上床睡觉的小朋友围在房门前围观，他们还记得周明，异口同声地叫他明叔叔。

周明想和他们说说话，让司机照料狄妃，走出了房门。

已近十二点，狄桢被吵醒，肚子咕咕叫，稚声问：“明叔叔，我妈妈怎么了？”

周明乍听，刚想回答你妈妈回家了不在这里，又转圜过来，狄桢狄珠把狄妃认作他妈妈，他回答：“喝醉了，明天就好。”

周明把二人抱至饭厅，安顿在椅子上，狄桢说要喝酸奶，一旁的狄珠咽了咽口水，没说话。

打开冰箱，周明取了两瓶玻璃罐的酸奶出来，正戳孔的时候，狄珠说话了：“明叔叔，我不喝这个，下面有冬瓜茶。”

一个饮酸奶，一个饮冬瓜茶，周明想问二人读书习惯吗？同学还友善吗？他把冬瓜茶拿到狄珠手里，随口说了句：“原来你喜欢喝冬瓜茶。”

狄珠捧着纸盒时怯怯地缩了缩脖子：“妈妈说我不能喝酸奶，哥哥可以喝，我喝冬瓜茶就行了。”

周明疑惑心起：“为什么？”

“不知道。”回答的狄珠很是乖巧，一旁的狄桢事不关己地吸溜吸溜着酸奶。

周明和二人闲聊了几句，哄二人上床安睡。

回家的时候，周明望着车窗外，思忖此事，心想应该是这村人重男轻女，今天狄珠这种境遇是黄珍珠默认的，可这念头经不起推敲，做夫妻这么久，他很了解她，黄珍珠不是这种人；要么就是狄妃的个人偏好，但是她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偏好这么明显就罢了，怎么床头摆着她和狄桢的照片，真照顾出母子情了？

想到这里，周明眸底像深邃的寒潭，打电话给张助理：“查下狄妃。”他顿了顿，不愿往那个方向想：“再联系基因鉴定。这事别让珍珠知道。”

周明在狄妃家发现端倪的时候，黄珍珠正憋着火，让陈浩载她回家。

黄珍珠摁下车窗，窗外的江风烈烈吹来，她任风扑在脸上，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无话，前方驾驶座的小年轻也无话，黄珍珠见过陈浩几次，这人在狄妃那里就是个受气包的形象，动辄打骂，偏又闷声受着。

黄珍珠问陈浩为什么跟着狄妃谋生，于是得到一个最乡土气息的故事：在村里遇排挤，读书读不到几年就出来混社会，得狄妃赏光，于是跟着她放贷催债。

在村里遇排挤这事，黄珍珠也领略过，叹了口气后告诉他：“你年纪轻轻，不如学门技术，干些正经事，捞偏门既危险又不长久。你还学人放贷？那是乡人不和你计较，城里人不吃这套的。”

黄珍珠的话不入热血年轻人的耳朵，嘟囔了一句妃姐在南市都放出去几笔钱了。

黄珍珠问：“那要不回来钱怎么办？”

陈浩回答：“那就卖，卖去当劳力。”

“卖人？那你卖过吗？”

“没有。”陈浩笑得有点窘迫，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吓人的话术而已。”

“可不就是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乱来的。”

抵达随江一区，这辆车是黄珍珠的，陈浩准备待会出小区坐公交回租屋，黄珍珠提议夜深，把车借他回家，等以后再还，他不愿意。

黄珍珠从手袋里掏出两百块塞到陈浩手里：“那打的回家，不要省钱，收了我的钱还坐公交。”

年轻人喜形于色，笑容腼腆又稚气，嗯了一声。

黄珍珠想劝陈浩年轻又有手有脚，无谓捞偏门，可转念一想，无意搅和狄妃和她小弟的关系，于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