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三千进行到一半,男子三千的分数已经全部出来了,主席台前正在举行着颁奖。教导主任将奖牌发给参赛选手。
最后一圈,于真意的体力逐渐耗尽,她微微张着嘴,喉咙里像是堵上了砂石,难受又令人窒息。
额头上的汗珠顺着滚下来,滚到眼睫上,滴落进眼睛里,有些刺眼,头发也黏在了脸侧。
她随意地抹了一把,感受到身后女生急促的呼吸声,她咬咬牙,用尽全力向前冲刺。
第一。
在冲线的那一刻,她全身脱力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张恩仪怀里。
三班的男生女生都围上来,岑柯和杨巧君把水递给她,于真意现在嗓子像冒了烟一样,但是她一点都喝不下,话也说不出来。杨巧君轻轻拍着她的背,周围欢呼声围绕不止。
陈觉非弯身拿过一旁没有拆过的冰水,食指和中指用力,单手旋开瓶盖。他的目光落在被众人簇拥围绕着的于真意身上,正要等人群散去再往前走,身后有人拍拍他的肩膀,陈觉非回头,是五六个女生,最中间的那个女生手里拿着一瓶青柠味的波子汽水。
她满脸羞红,伸出手,把汽水递到陈觉非跟前,表情羞赧又期待。
操场上人头攒动,裁判正在播报下一场比赛的检录,跳高跳远的地方挤满了围观的人,平时沉稳严肃的班主任为学生破了记录拿了第一而兴奋不止,欢呼呐喊。十月最后的蝉鸣在运动会上落下帷幕,即使天气仍然燥热不止,但是时间证明,夏天可能真的要结束了。
于真意直起身子,喉咙里的干涩之意丝毫未退,她的眼前有很多人,可她就是透过这么多人,一眼看见了人群外的陈觉非。
她看见那个女生低着头,把汽水递给陈觉非。
眼前突然走过一群去沙坑处看跳远的人,挡住了于真意的视线。
所以她只能看见那个女生黑发侧边别着的嫩黄色的柠檬发夹。
莫名的,她想起厕所里听到的那段对话,完整的对话她已经忘记了,她只记得最后一句——
胆小鬼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原来她们说的那个人就是陈觉非啊。
胆小鬼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于真意挣扎着从张恩仪的怀里起来,她跺了跺酸胀到几乎在轻微发抖的腿,慢慢走向陈觉非。
“真真。”顾卓航站在人群外,灼灼目光对上她的。
于真意:“怎么了?”
少年头发还湿漉漉的,混着汗水,他扯了扯衣领,摘下脖子上的银牌,眼睛弯弯,瞳仁黑如溪水底部的黑曜石,澄澈又干净,原本看人一贯冷淡的眼神里带着影影绰绰的柔和,无声又浓烈的情绪释放着。
他把奖牌递给她:“只拿了银牌,你要吗?”
因为不擅长跑步,所以只拿了银牌。
也不知道你是否需要银牌。
操场上喧闹的声音仿佛一瞬按下静音键,于真意在恍惚之中,听见他咚咚作响的心跳声。
那边,女生迟迟没有等来陈觉非的回应。半晌过后,抱歉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不好意思,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
是再分明不过的疏离感。
女生怔愣,脸变得更红。
声音轻缓不急,像和煦春风,又像秋日潺潺溪水,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足了她面子。
同伴扯了扯女生的衣角,女生回过神来:“这样啊,那不打扰学长了。”
女生和同伴一起往回走,走到一半,她又回头,似是不甘心:“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陈觉非没有丝毫犹豫,他说:“是。”
女生再一次遗憾地笑笑,和同伴离开。
陈觉非转身的时候,看见于真意站在离他不过几米的地方。两人的目光恰逢其时地相撞,说不清是不是今天的太阳太猛烈,眼底都是簇然升起的燃烧着的火焰。
于真意两手捏着衣角,脸上升起的红晕还没有散去,蔓延到脖颈。因为长跑过后,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碎发贴着颊边。
已经是下午,太阳西沉,少年逆光而站,短发干净利落,光沿着线条流畅的脸部轮廓晕染开。于真意站在他的阴影里,视线被他和他身后的瑰丽晚霞涂抹。
她就站在原地,先开口:“陈觉非,我是第一。”
看,今年你没参赛,没有拿到第一,所以我拿到了。
陈觉非挑了挑眉梢,眼神炽烈,点漆的眼睛里像漆黑天穹里藏进了盈千累百的星星,几近让人溺毙其中。他伸出手,把冰水递给她:“嗯,我们真真是第一。”
天空突然掠过一道飞机的身影。
轰鸣声连续不断地传来。
于真意没接,她又张了张口,但是那声音刻意放轻,又被轰鸣声湮没。
陈觉非没听到,他挑挑眉,似乎在问她刚刚说了什么。
于真意摇摇头,话语间全然是矛盾:“我也不知道,下次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