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已经走了五年,不禁多看了一眼墙上悬的命妇画影。
萧在雍见他仰着头看,便道:“亡室是急病而死的。”
荣世祯叹了一口气,喃喃念道:“月缺花残,世间乐事难双美。”
萧在雍说道:“世子何故作此生离死别伤感之语?”
荣世祯黯然道:“我是想到了我母亲和哥哥们,所以有感而发。要是大家都还在,那我们一家子其乐融融,多么热闹?现在只剩下我和我父王相依为命。”
萧在雍说道:“我听说你在家排行老三?”荣世祯说道:“嗯,我上头的两个哥哥都没养大。”萧在雍说道:“那平南王一定视你如掌上珍宝了。”荣世祯腼腆一笑。
出得祠堂,萧在雍命人带荣世祯到雪峰猎场上骑马赏景。他自留在祠堂,叫管事的来询问近日法事道场事宜。荣世祯到雪峰上玩了半日,虽然不能打猎,但也看遍了雪山奇景,傍晚尽兴而归。
花厅里早已摆下素宴,萧在雍推荣世祯坐了主位,他坐在下首,他麾下几员大官在旁作陪。众人谈谈说说,兴致极佳。
荣世祯多喝了几杯酒,和众人说笑个不停。萧在雍从灯下望去,只见他面颊艳若海棠,黑漆漆的眼眸微带水雾,忽然水盈盈向他望过来,笑道:“王爷只顾看我作甚?我脸上有花?”萧在雍便收回目光,吩咐道:“给世子倒杯醒酒茶来。”
一婢女上前服侍倒茶,荣世祯摇摇晃晃伸手去接,两手相碰之时,那婢女恐他醉酒拿不稳,无意间在他手上按得重了些。不料荣世祯是醉酒的人,不由得胳膊一抖,果真啪嗒一声打碎了茶盏。
众人都吃了一惊,萧在雍两道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那婢女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下连连叩头,颤声道:“奴婢不是有心的,求王爷饶命!”
荣世祯忙道:“是我手抖了,王爷别难为她,看她唬得那腔儿。”萧在雍看了他一眼,方道:“去罢。”那婢女忙退下去了。
另有婢女换了新茶上来,荣世祯不敢再喝酒了,捧着茶盏慢慢喝了半杯。
众人说起闲话岔开话题,萧在雍眯着眼睛,坐在椅上静静听着。他一手撑着扶手,另一手拿着一枚如意玉坠,用玉坠末端一下一下刮着自己的眉心,鲜红流苏在他的手背上滚来滚去,显得他指节修长,肌肤白皙。不一会儿,他的眉心就刮出了红通通几道印子。
荣世祯忽然笑了笑,萧在雍说道:“怎么了?”荣世祯指着自己的眉心,笑道:“你这儿变红了,倒跟火狮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话音刚落,满堂皆静!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个个露出惊惧之色来。
萧在雍慢慢放下玉坠,一声没言语。
荣世祯的酒顿时醒了大半,忙起身作揖道:“我说错话了!王爷勿怪。”
萧在雍无情无绪,淡淡道:“我知道你说话不防头,不必放在心上。”
荣世祯深悔自己酒后失言,明知萧在雍最恨元氏贼军,怎么能拿贼军头脑跟他乱比?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一直道歉,反而落了个形迹。
众人猜不出王爷心中喜怒,谁都不敢多言。没多久就草草散席。
荣世祯垂头丧气回到房内,他的侍卫奇道:“世子白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不自在了?”
荣世祯懊悔不迭,说道:“别提了。”蹬掉靴子往床上重重一扑,四肢一动也不动。
侍卫絮絮道:“世子今日祭过了老定北王,此行总算是不辱使命。咱们在辽东已经耽搁了快两个月,也该早点回云南去。平南王世子一直住在定北王府中,传出去总是有些不好。知道的说你养伤,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南北勾结,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荣世祯说道:“哎呀,我知道了。等我手臂好了,王爷会派人送我回去。”侍卫恨恨道:“若不是那天被火狮子害死了那么多弟兄,我们哪里要依靠定北王府的保护?可恨如今只剩下十个兄弟不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荣世祯抬手捶了一把褥子,咬牙道:“该死的火狮子……”
夜里荣世祯躺在床上,总是想到萧在雍方才在酒席上那副沉默神色,他心里愧悔得难受,又想到萧在雍那俊雅成熟的面孔,坚硬的玉坠滚过眉心的时候,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几道红印……他就更睡不着了,由不得翻身而起,披着衣服寻到外边来。
夜色如水,北风微寒,远处的雪峰在明月下朦胧生辉,宛如冰雕玉砌。
他不知不觉找到萧在雍的寝居,仆人却说:“王爷正在习射。”荣世祯心道:“大半夜射什么箭?”因又寻到了庄园里的一处箭道。
只见箭道四面点着灯火,影影绰绰立着鹄子。荣世祯走到一处灯火下,抬手扶着灯架,定定望着萧在雍。
萧在雍一身箭袖猎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双臂缓缓拉开一张宝弓,嗖的一声,羽箭追风逐电般疾射而出,正中目标。
萧在雍仍无半分喜色,转身从箭壶拿箭,一眼看见了荣世祯,他立即露出平日里常见的微笑来,温言道:“你也要练一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