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海蓝湾小区。
穆芳生打开门,站玄关回头看秦晚和李展诚:“送什么送,我看一眼面包就去支队了。”
养得膘肥体壮的大金毛听着响儿,“嗷呜嗷呜”的踩着碎步跑到他腿边,一蹦一蹦挺着急的模样。
——这狗子在家憋两天没下楼拉屎了。
“老秦,狗脖子写你名字了!”
李展诚指着狗戴着的巴掌大纸壳喊,他不喊穆芳生还没注意,低头去看,发现纸壳上写着:“狗秦晚带走,其他人勿动。”
屠钰的字迹。
他的字很好认,只要仔细端详就能发现他写的左右结构的字都是右边比左边大,左边不光小,还贴得紧,像依偎在右半边身上一样。
穆芳生坐他邻桌工位时注意过这点,屠钰习惯先写字的右半部分然后再写偏旁部首。
——已经决定带他走,出门前不忘把狗托付给好人家。
金毛认得秦晚,绕着他转圈,秦晚蹲下来揉揉狗脑袋:“狗后面为什么不标逗号?看着像骂人。”
狗子哈赤哈赤吐舌头似乎挺赞同,秦晚站起来,就见这只大金毛后退好几步,冲过来一个转身凌空两条后腿蹬在他正胸口!
秦晚完全没料到这一招,直接往后倒,顺带撞翻了他身后的李展诚。
金毛犬这次朝向穆芳生哈赤,一张狗脸显出得逞的高兴。
有肉垫,秦晚没磕着也没碰着,倒是肉垫本人眉毛都竖起来了,瞪着金毛犬开始训:“谁教的你回旋踢!你一个金毛又当不了警犬……再说警犬也不学回旋踢啊!学坏一出溜你明不明白!”
水城市城北分局刑侦支队,审讯室。
于国良打电话通知,谁也不许进去,一个小时了,同事也只敢在隔间里透过单向玻璃看看屠钰,里头一直是屠钰一个人。
他戴着手铐,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台灯的光束。
一个小时零二十分后,于国良姗姗来迟。
这老头今年年末退休,特警出身,干过禁毒,再到刑侦,提局长——三十多年警察生涯,攒出不少旧伤。
最严重的是他的右腿,八九年落的枪伤,那时医疗条件一般,手术后感染了,现在一走快就明显跛脚。
平时不想叫人看出他腿有问题,大多数时都刻意走得不慌不忙。
但现在不是慢慢走的时候,他跛着脚到了审讯室门口,后背早已被汗水湿出一张地图。
“于局!”
刑警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于国良接过来蹭掉聚在自己眉毛茬儿要掉进眼睛的汗珠儿,扔下纸团,推开审讯室的门。
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关摄像头,关话筒。
城北支队审讯室今年刚换的聚酯纤维吸音板,关掉屋里电子设备之后,这个十平方米的小屋便是最安全的说话地点。
说话之前于国良甚至特意背对着单向玻璃,好让任何人都无法看见二人说话的唇形。
确认万无一失,他又有些不敢抬起头来面对屠钰。
转念又一想,这个节骨眼,他这个老东西就算不行也得抗上去顶那么一点用处。
“屠钰。”于国良喊他。
屠钰看过来,那双眼睛几乎扎穿了他的魂:“于局。穆康书死了。”
“你知道么,秦悦先逼穆芳生朝他爸开了两枪,然后才打死的他。”
眼前的青年像即将耗尽电源的机械,抬头的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缓慢,神色因疑惑而迷茫:“穆康书不用死的。”
于国良说不出话。
他移开视线。
目光落在地砖上,绕着正方形地砖的四个点划了一遍,又一遍,他慢慢叹出一口气。
屠钰在等他一个答复。
于国良闭了闭眼。现场他后来去了,穆康书年轻时是与他并肩作战的队友,岁数大了偶尔两人假期碰上,会一起约着去河边钓鱼,一钓就是一天,穆康书皮薄,晒得红好几天不褪色。
老友睁着眼睛死去的画面让他遍体生寒,他捏紧了拳,每一个字像是碾碎了骨头从缝隙中迸溅出来,可音量却被他压得很小:“这个案子结了我就给康书偿命!”
其实就差了三天。
他安排在秦悦身边的特勤苏卓已经将追踪器安成了。
只要早三天,他们掌握秦悦的行踪,穆康书就不会出事。
于国良将追踪器的事说给屠钰,屠钰眼中依然只有迷茫:“不是三天。我找到你的那天就告诉你了。”
“他在缅甸,或者老挝,你根本没法抓,你想抓他,所以没有把秦悦的照片发给海关,就这么放他回国、杀人。你为了给你退休前的履历表添上华彩——书店里一共被秦悦杀掉了七个店员,你害死了人,你跟秦悦养的那些黑警没有不同。”
你跟秦悦养的那些黑警没有不同。
字字如同子弹,打得他千疮百孔。
事情已经发生,于国良明白自己现在说什么对屠钰而言都是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