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实在不大,左边卖一些腌制的青芒果,右边摆着手工制作的贝壳摆件——白贝壳粘的帆船、小兔,褐色小螺粘的刺猬、小狗,惟妙惟肖。
穆芳生抬手拨弄头顶的风铃,彩色的小海螺叮叮当当发出清凌的脆响。
“我送你一个?”
怔了下,他回头看了屠钰一眼,弯起唇角:“好啊。”
听见他俩说话,柜台里窝在折叠床上睡觉的刘晓莉睁开一双惺忪的眼睛站起来,两手理了理头发,略显歉意地朝着他们笑笑:“要哪个?”
穆芳生抬手指了指他上方的风铃。
刘晓莉将它摘下来,利索地包上防震气泡膜,再装进纸盒。
他接过盒子,回身提醒屠钰:“付钱。”
屠钰掏出手机示意。
刘晓莉左右看看,还蹲下去找找,迷糊了一阵,最后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封着塑料保护壳的收款二维码:“三十五。”
叮一声,扫着码了。等屠钰付完钱,穆芳生语气随意地问道:“张东朔最近给家里打电话么?”
刘晓莉蓦地瞪大眼睛。
像见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一样,呆滞片刻慌忙点头:“打了。东硕最近给家里打电话了,”眼睛垂下,她抬手捋了捋自己头发,“他……忙。”
“我们刚才在一家民宿见到了张东硕做的那把吉他。”穆芳生看着满屋子手工摆件,诚心实意地地赞美,“你和你丈夫一样,手都巧。”维持着温和的表情,他突然话锋一转:“哎,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刘晓莉神色骤然变得惊恐,陡然吼起来:“我家东硕活得好好的!”
屠钰拎起桌上的纸袋,拿过穆芳生手里的装着风铃的纸盒装进去,抬眼看刘晓莉:“那把手工吉他,每一块琴板用的材料都不一样,从找木头到打磨,再到一点点抠形,一年半载磨不出一件,你就这么把它卖了——说明吉他主人已经不会回来了。”
他提着纸袋,单手摸出兜里警证一展:“我们和你丈夫一样,也是警察,聊聊?”
“警……察。”
刘晓莉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放松,肩膀微微颤抖,她瞪着屠钰的警证,情绪积攒到极限,终于忍无可忍道,“你们这些警察,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一把捂住自己的脸,抽泣出声。
被捋回脑后的碎发无力地垂回脸颊上,刘晓莉佝偻着肩膀,显得她本就瘦小的身躯更加单薄。
她哭了几分钟,忽然大步走出柜台,拽着穆芳生的胳膊就往门外搡,关键时候这瘦小的女人爆发出一股蛮劲儿,穆芳生没准备,一下子就被推到了门外。
紧接着屠钰也一样被推出来。
“咣”一声,刘晓莉猛地关上店铺玻璃门:“滚!”
穆芳生站石子路上杵了一会儿,忽然迈开腿跑到隔壁借了便条纸和笔,唰唰写上地址,上前两步,贴在刘晓莉店铺的玻璃门上,隔着门道:“禁毒支队的牌子挂在院子里面,不大好找。我们不是好东西,但那个支队长不一样,他和你丈夫一样做过特勤,在国外待了七年,你可以去找他聊聊,他可能认识你丈夫。”
“假如你是刘晓莉,有一个人,能跟你打保票——你男人是个英雄,你来不来?”
犹豫了一会儿,屠钰说:“来。”顿了顿,又道,“但他不用当英雄,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为当英雄的。”
石子路隔着运动鞋滚滚传递着热量,气温过三十度的大晌午,穆芳生觉着屠钰像一口加了冰块的雪碧。
透心凉,心飞扬。
两人走到地上停车场入口,一颗大树洒下茂密的荫凉,屠钰抓了一把他的手臂,让他停在树荫里:“我去冷一下车,你在这儿等我开出来。”
“嗯。”
树底下,夏蝉在极近的位置叫,他想了下,分辨出夏蝉叫的是个C大调的la音,没办法,就算没天赋,也是认认真真学过的,留下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技能。
树杈上停着几只鸟,褐色的大一些,尾巴一撮儿白毛的小一些,叽叽喳喳,调门奇高。
——鹧鸪鸟和麻雀似乎吵起来了。
穆芳生专心看热闹,耳边猝然响起一阵疾风,他回过头,瞳孔倏地一缩——一辆没挂牌照的中型货车冲着他笔直冲过来,没有鸣笛,只有轮胎碾地的呼啸声,土路上的沙尘翻滚,白灰张牙舞爪地扑起一米多高……
“轰——”
幻听再次在耳畔炸响。
白烟中绽出冲天的黑色蘑菇云,爆炸让脚下的土地剧烈摇晃,手中的花束掉在地上。
“假的……”他喃喃默念。
可鼻腔似乎嗅到了花香与那股刺鼻的火药味儿。
两条腿突然失去对身体的支撑,穆芳生摔在地上,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与此同时,他眼前的事物终于再次清晰——疾驰的红色货车已近在咫尺,透过前挡玻璃,他看见司机咬着牙死踩油门。
在那一瞬间,许多画面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