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更怯。
坐在唯一一辆开往郊区的老式公交车上,唐自清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句话中所蕴含的紧张和胆怯,窗外的树木飞速倒退,墨绿的低矮小山绵延不绝,湿润的泥土路泥泞不堪,老式公交车咿咿呀呀的呻吟着,仿佛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最初的开心转变为担心。
四年不见,妈妈还认得他吗?
四年不曾联系,妈妈会生气吗?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但却记不清十五岁之前发生过的细枝末节的小事,或许是选择性遗忘了,也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只记得五岁那年被邻村的大孩子欺负了,妈妈为他讨回公道,回去时让小小的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路边有块瓜田,他嘴馋得厉害,一声不吭就从妈妈的肩膀上跳了下来,一头扎进了瓜田里,撞破了西瓜,妈妈在旁边笑,他就坐在瓜田里啃西瓜。
十岁那年下河摸鱼,河边有一颗倒了的粗壮的树,从河这头倒在了河那头,正好形成了一根独木桥,他光着脚在树根上走来走去,玩得累了就趴在树上休息,结果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发现自己趴在妈妈的后背上。
十五岁那年去城里上高中,背着个小书包跟愈发苍老的妈妈告别,之后的四年再也没有回去过。
临近中午时,公交车终于停在了终点站,他拿起纸袋下了车,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土路,紧张的情绪愈发浓重。
车站离目的地有段距离,他步行了二十分钟才走到,印象中画着卡通图案的建筑已经掉色,院子里零星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在玩游戏,他走到门口时里面的孩子皆看过来,眼睛里又好奇又畏惧。
他看着墙上的牌匾:天使之家。
“妈妈,有人来了。”其中一个小女孩边跑边喊。
屋里传出一道低沉沙哑的女声:“谁呀?”
唐自清倏地攥紧了手中的袋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门看。
里面走出来一个个子不算高的瘦弱女人,约莫六十多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背有些佝偻,她慢吞吞地小步走出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男孩,眯起眼细瞧,眼睛忽然睁大,疑惑又不敢置信的问:“……清清?”
“是清清吗?”
唐自清红了眼眶,打开门的一瞬间抱住女人,“妈妈,我回来了。”
女人缓缓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妈妈的办公室不大,一张桌子,一台老旧的电脑,角落里还塞了一张单人床,两个人站在里面就有些拥挤了。他坐在桌边,翻看着妈妈放在桌子上的相册,一张张照片勾起了一段段回忆。
照片上的他或是满脸红色汁水的坐在瓜田里啃西瓜,或是抱着粗壮的树根酣睡,或是在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也有他和妈妈的合照。
“当时三个孩子里,我最心疼你。”
唐自清合上照片,看着妈妈脸上的沟壑,鼻子又开始泛酸。
他和妈妈的缘分很深,天使之家建立于二十年前,那时亲生儿子走丢的妈妈悲痛欲绝,一意孤行建立了孤儿院,想着多做些善事,给自己儿子积德,祈求他长命百岁,也祈求母子能够相见。
私立孤儿院的规模不大,设施又不齐全,警察局以及孩子亲戚那边当然不愿意将孤儿送过来,一年来孤儿院里才有两个孩子,直到第二年的冬天,孤儿院里才又多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唐自清。
不是警察送来的,也不是附近村民送来的,而是被亲生父母送来的。那是一个雪夜,凌晨两点多妈妈被婴儿的哭声惊醒,透过窗户看到有对年轻夫妇逃命似地上了车,随后车子疾驰而去,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忙跑出去,看到门口有个襁褓,襁褓里有个五六个月的婴儿,婴儿的胸口上塞着一张纸条。
“2002.7.7,唐小辞。”唐自清看着手中的纸条。
妈妈说:“这名太小家子气了,还是自清好听。”
唐自清笑了。
后来,妈妈带着唐自清去了警察局查他的家庭信息,看着电脑上的一男一女的照片,妈妈这才明白过来唐自清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
她多年找寻儿子未果,旁人却能狠心将儿子抛弃。
她将唐自清抱了回去,一养就是十五年。
“你小时候可闹腾了,晚上必须抱着你你才睡,一放下就开始哭,吵得我也睡不着,我就坐在床上抱着你睡。”说起过去的事,妈妈脸上带着怀念的笑容,她用浑浊却温柔的双眼看着唐自清,长满老茧的粗糙手掌抚着他的脸颊,“都长这么高了。”
唐自清没忍住又埋在她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妈妈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打趣着说:“小时候摔进瓜田里都不哭,怎么长大了就成了个爱哭鬼呢?”
不管多大,只要在妈妈的身边都会变成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爱哭鬼。
他和妈妈聊了很久,说起过去的事两个人都笑个不停,可当妈妈问起他这四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