婿先到的。
他带来的几个男人身上还穿着绿色警服,用白布将我的加措包裹好,装进了袋子。
过了没几分钟,桑珠也来了。
她和女婿说了没两句就激烈地争吵起来。我听不懂藏语,不知道他们吵什么。
女婿挨了两巴掌,顶着红指印转身面向我,用汉语说:“巴拉生前嘱咐过我,这是他的遗愿!罪人才土葬!”
桑珠凑上来又要抽他,我抓住桑珠,她眼眶红红的,不说话了。
我装作没有听见女婿的话。我不能接受天葬,不能接受我的加措被秃鹫吃掉。
桑珠买来一副三寸厚的檀木棺材。七根钉子一根根钉下去,天色昏暗,我以为是要下雨了,忽然听到撕心裂肺地叫声。
那叫声极其怪异,仰起头,发现一群秃鹫在天上盘旋。
我终于妥协了。
侧过头看女婿和女儿:“别钉了。”
桑珠看我:“阿爸。”
我说:“按他意思吧。”
天葬台上似乎总有秃鹫盘旋。
碧绿的草原一望无际,和尚和喇嘛坐在一旁转动经筒。
包裹着加措的白布终于剥开。桑珠一直紧挨着我,她抬起手,要盖住我的眼睛,我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我没关系。
我从未这么近的看见过秃鹫。
而且是这么多。
数不清多少只,他们有大有小的。
叫秃鹫,却并不是秃的。小脑瓜上有一层绵软的绒毛,在太阳照耀下亮晶晶的。
喙带个往下撇的尖儿,像个小钩子的形状。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倒并不觉着多吓人。
据说这个习俗的由来是佛祖割肉喂鹰。
秃鹫带走了我的加措。
最大的那只张开翅膀,宽大的翅膀展开来接近一米,羽毛抚摸过我的脸颊,加措的血就这样蹭在了我的脸上。
晌午的太阳变成了夕阳,我才回过神。
女儿女婿一直陪着我。
“阿爸。”
“我没事,”我攥着桑珠的手,“我们回去吧。”
家里的味道温暖亲昵。
临睡前,我躺在大床上,摘了耳朵上的蝴蝶耳坠握在胸口,酣然入梦。
五颜六色的梦在黑暗中如水墨画一般晕染开来。
‘吱呀’一声,寺庙的门开了。
梦里的加措还是年轻的模样,穿着火红的僧袍,伸手递给我一枚镶宝石的蝴蝶耳坠。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念:“阿绵,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