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海站在屋外已经好一会了。

初春小雨仍有些寒，淅淅沥沥地落湿满身。顾宴海捂着胀痛的额角，皱着眉头再度回想前世的记忆。小皇帝抱着孩子死在自己怀中的冰凉记忆宛如刀刻一般铭记于心，接着便是万箭齐发于心的疼痛，最终坠入深海血流而尽的痛楚。

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恨的居然不是被背叛，而是最后没看清楚自己爱的到底是谁。

景和啊。

顾晏海想起自己再度抬眼时守在自己身边的人儿，眼眶便不由得泛红。他大着肚子还这样操劳……顾晏海气到心颤，气这人不注意身子，又气自己当初为何看不清真心。

现在正是三月初春，近些日子天气回暖了些，但今儿个落了雨，外头不免春寒。淋过雨冷静下来后，顾晏海这才觉着凉，拢着发转身打算回屋沐浴。

刚走两步，就听身后那条桃花小径传来太监尖细地喊：

“哎呀我的陛下！您可仔细脚下，两位小皇子在肚子里颠的难受！”

“公公走快些！”

闻声，顾晏海忽地一怔，眸子宛若粹了星辰似的亮了起来，然身子却僵直一动不动。随着那急促地脚步声渐近，他倏地转身将这来的气势汹汹的小人儿抱了个满怀。

“陛下万安。”

院中侍童纷纷垂头跪下行礼，跟着皇帝的太监气喘吁吁地赶来后，手里拂尘一摇，哎呦哎呦地遮住脸来，弓身道：

“大将军万安。”

龙袍下高隆的胎腹稳稳地撞进小腹，凌乱的气息胡乱吞吐到濡湿的内衫里，顾晏海紧紧抱着怀里这半大的小皇帝，像是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心疼地揉皱了华贵宽大的龙袍，忍不住吻去他额角的雨珠，道：

“怎么也不打个伞，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怀里的小皇帝一愣，呆愣愣地望着他，紧接着脸颊火烧似的涨红，一双秀眉凝成一团，用力和他推开一臂距离，腰前高隆的肚子轻颤两下，景和扯着他的衣服，生硬道：

“大将军……大将军就算再怎么不满，也不该拿自己身子开玩笑！”

顾晏海看着怀里空空，一时觉着心里也空空的，抬眼再望时，却发现小皇帝挺着肚，脸色差极了。

“陛下！”顾晏海心尖一颤，记忆里这人毫无血色的脸都兀地出现，他反手将人儿护在怀里，慌神地大喊：

“太医！快传——”

景和伸手捂住他的嘴，疲惫道：

“不必寻太医。公公，让他们都下去罢。”

“是，陛下。”

潘群又一挥拂尘，拱手应声。

走进殿内，这才暖了起来。原是其中当差的侍女们提前准备好暖身的熏香，又忙将银炭炉给搬了出来。顾晏海扶着景和的身子坐上软榻，这才端了木凳在他身边坐下。

龙袍下双腿岔开，圆隆的腹底坠在腿根，景和皱着眉头捧着肚轻轻揉按着。他如今有孕近足月，肚子大的出奇，两个小家伙却也呆的住，这样稳稳地窝在肚里，半点想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不想出来就不想出来吧，安安份份地待在爹爹肚中不好吗？

腹中两个小家伙这回子被撞痛，便在肚里翻来覆去地乱撞，小脚小拳头顶的使劲儿，隔着宫装都能看清里头的动作。景和还在气头上，冷不丁地被踹好几脚，只觉着腹痛难耐，方才那股盛气临人的模样也不知飞哪去了，只能扶着腰挺着肚儿安抚两个小的。

顾晏海瞧了瞧他眉宇间消不去的疲惫之色，又盯着他高挺的胎腹。

如今看来，这回是他初次有孕的时候。

上辈子小皇帝初次有孕便怀了双胎，孕中虚弱，但胎却坐稳了，只是不知为何在腹中延了两月整整待了一年也不见得下来。后来朝中流言四起，说是陛下肚里乃霍乱妖怪，三王爷领头逼着服下两碗催产药后，痛了三天才诞下两个死婴。

但现在，他们还活着。

他们的孩儿。

许是顾晏海目光太刺眼，景和实在受不了这才睁眼，揉着肚子小心翼翼地问：

“大将军？您今个儿是怎么了？”

“嗯？”顾晏海按住蠢蠢欲动的右手，撞进景和结郁黯淡的眸子，心中便针扎似的疼，不知从何说起。

他自幼习武，本是粗人一个，风月宝镜之说与他皆是无缘。纵使他多活了一辈子，也不见得嘴皮子见长。但满腔欢喜堵在心口着实难受，顾晏海渐渐拧紧眉头，陷入沉思。却也不知，他这副模样，倒是让景和心凉。

不回答，这才是正常的模样。

方才又亲又慌的，实在让他惊愕……却也欢喜。

也对，这位大将军恨透了他，强娶他不说，还毁了他一身清誉与仕途。

垂下眸子，景和唇边荡漾着苦涩的笑，柔柔地抚摸着沉甸甸的肚子，这身龙袍不是按他的尺寸做的，穿起来沉重不已，玉冠也沉重……这从头到尾，都沉，也都不属于他。

只有孩子是他的。

坐久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