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李代嘉心神一凛，直直盯着许吟华，心想真尚哥哥在位之时，后宫纪律清明，上下和睦，偶有娇柔小性者，也不过是贪恋夫君的宠爱罢了，哪里有人敢弄权夺势，使出狸猫换太子的阴险毒计？

嫂嫂唱这一出戏，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她是在暗示我，真正的端儿已不在王涟府中，如今囚禁在此的“李端”只是个替身？！

李代嘉如此一想，只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原来真尚哥哥保全端儿的计策就是“狸猫换太子”。

他不知用什么法子把端儿藏匿起来，又找其他孩儿过来冒充，再假装生了天花。

天花患者的容颜总有稍许损毁变形，又常常蒙面隔离，王涟等人本就不与李端相熟，哪里辨认得出真假？

难怪真尚哥哥说我可以袖手旁观，秦克阵肯定想不到端儿被掉包了，等到他面召端儿撞破真相的时候，那可有的好戏看了。

李代嘉总算打听出了李真尚的图谋，长长舒了一口气，满怀感激地望了一眼许吟华，说道：“多谢嫂嫂今日烹茶之恩，朕饮了两杯热茶，身子舒畅了许多。”

许吟华摇了摇头，说道：“我这儿的茶叶都是陈货，比不得宫中珍品。皇上在雨雪天中冻得狠了，一气饮了两杯茶下去，只怕胃肠承担不了，徒增两倍的烦恼。”她将“两倍”二字咬的极重，眼神颇为忧愁。

李代嘉一愣，忽然明白过来，银雯只怕也给李真尚调换出去了，嫂嫂甚为担忧，这才话里话外暗示我代为照管……

蒋仙亭也听出许吟华的弦外之音，悄悄看了李代嘉一眼。

李代嘉摸摸蒋仙亭的手背，说道：“嫂嫂，今日时辰不早了，朕就不再耽了。”

许吟华起身说道：“皇上小心夜路。”

李代嘉遂告退。

待回到宫中，他与蒋仙亭商议起狸猫换太子之事，心里十分不安，总觉得李真尚还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但眼前局势风谲云诡，第一要务就是保住皇位。

只要端儿不落到将军府手中，一切均可从长计议。

李代嘉又与朱映眉通声连气，说起将军府恐有废帝之心。

朱映眉大为震怒，但想起儿子设局逼走了秦家大军，又觉得不出意料，于是通知后党人士着意应对。此事自有朱安智代为运作，李代嘉倒不需费心筹谋。

不日秦家兄弟及其亲眷送军归来，又过数日，李代嘉身上伤势已痊愈，秦克阵便送来口信，说道：“小皇帝久不上朝，朝中政务懈怠。明日该当复朝，自有要事相商。”

李代嘉猜想，秦克阵所谓的“要事”，恐怕就是立储，于是第二日早早起来，抖擞精神来到前朝大殿。

冬日昼短，此时尚未破晓，只见天上乌云遮月，殿内烛火通明，殿外却是一片漆黑。

文武百官敛容肃穆，鱼贯而入。

李代嘉登上黄金台，受过百官朝拜，便一言不发端坐龙椅之中。

龙椅旁还摆着一张空荡荡的软椅，众人皆屏息凝神，默默等待。

不一会儿，殿外传来一阵得儿得儿的马蹄声。

融融夜色之中，秦克阵身骑骏马而来。

他行至殿前翻身下马，阔步走上黄金台。

自鹿林分别之后，李秦二人还是初见。

秦克阵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李代嘉，黄金面具泛着冷冷寒光。

李代嘉双腿交叠，倚在龙椅之中，懒洋洋说道：“秦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秦克阵低声问道：“你身子好些了么？”

李代嘉笑了笑，张开双臂，搭在宽大的龙椅扶手上，雪色衣袖中露出一对莹润生晕的玉镯，答道：“托秦大将军的洪福，那还能有不好的吗？”

秦克阵剑眉微蹙，说道：“你还在跟我发脾气么？你背着我干下那等坏事，我愿意饶你一命，已是大发慈悲了。”

李代嘉凉凉说道：“秦大将军当真是宅心仁厚，只要有你在，朕的皇位想必是千秋万代，无人能代替了。”

秦克阵眯了眯眼睛，问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么？”

李代嘉避而不答，抬手往身旁软椅一指，说道：“秦大将军，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呢？快坐下吧。”

秦克阵心中暗生疑虑，但想今日是我为刀俎，他为鱼肉，哪里需要担心？于是坐入椅中，沉声说道：“上朝，有事启奏。”

王涟手持笏板，缓缓走出队列，躬身说道：“臣有本奏。”

秦克阵点了点头。

王涟朗声说道：“启禀陛下，启禀大将军，如今四海太平，皇上年富力强，是江山之福。但凤位空悬，东宫无主，社稷终究不稳。臣斗胆奏请皇上，挑选吉日，充盈后宫。”

李代嘉轻叹一声。

其实在这之前，他一直暗暗期盼秦克阵不会废黜他的皇位，可是真尚哥哥全都猜对了，秦克阵的眼中果然揉不得一点儿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