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嘉愣了愣。
他这个“神秘人”跟随李真尚这么多天,众臣看在眼中,心里都知道不妥,但只有宋疏云敢站出来指责皇帝。
宋疏云的官职只是翰林学士,在本朝也算不上什么大官,竟有如此气魄和胆识。小小兰花不惧劲风,果然是君子风骨。
李代嘉不禁一笑,又担心宋疏云待会儿真的会当面叱责皇兄,只好开口解释道:“宋大人,你别生气。我并不是什么娘娘,没有人坏了宫里的规矩。”
皇兄方才只说不要他前露面,现在他只是出了个声音而已,也不算违背命令吧。
李代嘉和宋疏云两年未有联络,便是两年前,他俩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想来,宋疏云光靠声音也想不起他是谁,李代嘉说完这话,便要转身回榻上歇息。
谁料,宋疏云竟神色一怔,脱口而出道:“六殿下?”
李代嘉顿住脚步,惊讶地转过头去。
宋疏云迎上几步,行至屏风之前,挺拔的人影映在屏风上,又唤道:“六殿下,是不是你?”语气中满是讶异和惊喜。
李代嘉心中微动,道:“宋大人,两年不见,原来你还记得我!”
宋疏云道:“宋某不过翰林学士,不敢称作大人。这两年时常挂念殿下,不知殿下是否安好?”
李代嘉笑道:“总算……还过得去,劳烦君子兰挂心了。”
他还以为,宋疏云的“时时挂念”是客气话,其实,自他去了守灵宫之后,宋疏云曾给他寄过无数问候信件,信中满是安慰鼓励之语。
但守灵宫对孝亲王的监视极其严密,更不允许孝亲王与朝中官员有书信往来。
所以,宋疏云寄去的信件都石沉大海,久而久之只好作罢。
李代嘉则根本不知道宋疏云还给他写过信。
宋疏云不提此事,笑道:“前些日子听闻孝亲王入宫侍奉太后,宋某不便进入后宫拜访,因此疏于问候。没想到今日竟在御书房见到六殿下。六殿下怎么在这儿呢?又何故隔着一张屏风说话呢?”
李代嘉岂能如实相告?心中一慌,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母后……母后这几日病情好转,不需要我在旁后侍候了。皇兄他……他想让我学习一些治国理政的本领,我就一直跟随着他。这几天我身体不太爽利,皇兄怕我冲撞了诸位大臣,就让我躲在屏风后面。”
这番谎话开始还说得磕磕巴巴,但到后来确实越说越流利,倒真像那么一回事了。
宋疏云听了,心想,孝亲王还在守孝期内,若不再伺候太后,按理说就得回到守灵宫继续守孝。
看来,皇帝有心培养孝亲王,不愿意再放他回去,又怕朝中诸臣有所议论,所以才弄了一张屏风,把李代嘉变成了“御书房中的神秘人”,暂时不让诸臣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宋疏云是名门子弟,对礼法规矩颇为看重,但对孝亲王为先帝守孝十年之事,他倒并不那么赞成。
一来,亲王有协助皇帝治国理政的职能,祖宗从未规定过皇子须为先帝守孝十年之久。
二来,若皇子真要为父守孝,便在京城太庙守孝即可,为何非得跑去皇陵山守孝?更是闻所未闻。
所以,当初李真尚一旨将李代嘉遣往守灵宫,人人都道这是新帝排除异己的手段。
如今听李代嘉语气,李真尚似乎不再让他回守灵宫,反而还有意栽培,宋疏云心中暗暗称赞。
但闻李代嘉身体不适,宋疏云便道:“孝亲王勤于学习,恐怕没时间问医,久久拖延也不是办法。好在宋某从前也学习过一些医理,可以为孝亲王稍稍把脉。若是病情有异,殿下还是尽早延请太医为妙。”
李代嘉心中一动。
自从他服下龙血宝丹后,总觉得气息不稳,体内燥热。虽然没有再昏倒过,但也十分忧虑。
偏偏李真尚总说这是正常现象,李代嘉也无法问医。
没想到宋疏云自告奋勇,李代嘉喜不自胜,忙撸起袖子,将左腕从屏风侧边伸出来,说道:“有劳宋大人了。”
宋疏云道:“常言道望闻问切,殿下为何不展露面容,好让宋某望一望你的面色如何?”
李代嘉眼巴巴举着手腕,万分为难道:“我……我先前答应过皇兄不会在人前露脸,如今露个手腕,已是十分不该了……”
宋疏云听李代嘉与皇帝有约在先,不疑有他,拱手行礼,郑重说道:“宋某要冒犯殿下了。”
说罢,一手轻轻捧起李代嘉的左腕,另一手搭上了脉搏。